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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九哀迫中尚望妻归久而渺然悲愤益切薄田数亩鬻治葬具葬毕乞食赴

2022-09-05 09:16:22 发布 浏览 667 次

锡九哀迫中,尚望妻归,久而渺然,悲愤益切。薄田数亩,鬻治葬具。葬毕,乞食赴秦,以求父骨。至西安,遍访居人,或言数年前有书生死于逆旅,葬之东郊,今冢已没。锡九无策,惟朝丐市廛,暮宿野寺,冀有知者。会晚经丛葬处,有数人遮道,逼索饭价。锡九曰:“我异乡人,乞食城郭,何处少人饭价?”共怒捽之仆地 [9] ,以埋儿败絮塞其口。力尽声嘶,渐就危殆。忽共惊曰:“何处官府至矣!”释手寂然。俄有车马至,便问:“卧者何人?”即有数人扶至车下。车中人曰:“是吾儿也。孽鬼何敢尔!可悉缚来,勿致漏脱。”锡九觉有人去其塞,少定,细认,真其父也。大哭曰:“儿为父骨良苦。今固尚在人间耶!”父曰:“我非人,太行总管也 [10] 。此来亦为吾儿。”锡九哭益哀,父慰谕之。锡九泣述岳家离昏,父曰:“无忧,今新妇亦在母所。母念儿甚,可暂一往。”遂与同车,驰如风雨。[9] 捽(zuó):揪,抓。

[10] 太行总管:阴间的官吏名。陈锡九在悲伤焦急中,还盼望妻子能够回来,时间长了,希望渺茫,更加悲愤。他把几亩薄田卖掉,买棺木安葬了母亲。安葬完毕,沿路乞讨到陕西去,希望能找到父亲的尸骨。到了西安,遍访当地居民,有人说几年前有位书生死在旅店里,埋葬在城东郊,现在坟堆已找不到了。陈锡九没有办法,只有白天到街市上要饭,晚上到破庙住宿,希望能找到知道父亲遗骨的人。有一天晚上经过一座乱坟岗子,有几个人拦住他的去路,索要饭钱。陈锡九说:“我是异乡人,在这城里城外以要饭为生,在什么地方欠过别人的饭钱?”这几个人发怒了,揪着他把他打倒在地,把埋死孩子用的破棉絮塞在他的嘴里。陈锡九力尽声嘶,渐渐快要死了。这些人忽然吃惊地说:“这是何处官府里的人来了!”放开手就不见了。不一会儿有车马来到,车上的人问:“躺在那儿的是什么人?”就有几个人过来把陈锡九扶到车旁。车上的人说:“这是我儿子。孽鬼怎敢如此!可把他们都绑来,不许漏掉一个。”陈锡九觉得有人取掉了他嘴里的破棉絮,他定了定神,仔细辨认,真是自己的父亲。他大哭着说:“儿为了寻找父亲的遗骨历尽千辛万苦。您现在还在人间啊!”父亲说:“我不是人,我是太行总管。这次来是为了儿子你啊。”陈锡九哭得更伤心了,父亲再三劝慰他。陈锡九哭着述说了岳父逼迫离婚的事,父亲说:“不要发愁,现在你的媳妇也在你母亲那里。你母亲非常想你,你可去看看她。”于是陈锡九和父亲一同坐车,飞奔而去。

移时,至一官署,下车入重门,则母在焉。锡九痛欲绝,父止之,锡九啜泣听命。见妻在母侧,问母曰:“儿妇在此,得毋亦泉下耶?”母曰:“非也,是汝父接来,待汝归家,当便送去。”锡九曰:“儿侍父母,不愿归矣。”母曰:“辛苦跋涉而来,为父骨耳。汝不归,初志为何也?况汝孝行已达天帝,赐汝金万斤,夫妻享受正远,何言不归?”锡九垂泣。父数数促行 [11] ,锡九哭失声。父怒曰:“汝不行耶!”锡九惧,收声,始询葬所。父挽之曰:“子行,我告之,去丛葬处百馀步,有子母白榆是也。”挽之甚急,竟不遑别母。门外有健仆,捉马待之。既超乘,父嘱曰:“日所宿处,有少资斧,可速办装归,向岳索妇,不得妇,勿休也。”锡九诺而行。马绝驶,鸡鸣至西安。仆扶下,方将拜致父母,而人马已杳。寻至旧宿处,倚壁假寐,以待天明。坐处有拳石碍股,晓而视之,白金也。市棺赁舆,寻双榆下,得父骨而归。合厝既毕 [12] ,家徒四壁。幸里中怜其孝,共饭之。将往索妇,自度不能用武,与族兄十九往。及门,门者绝之。十九素无赖,出语秽亵。周使人劝锡九归,愿即送女去,锡九乃还。[11] 数数:屡屡,一再。

[12] 合厝(cuò):夫妻同葬一墓穴。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官署前,下车过了几道门,就看见母亲在那里。陈锡九悲痛欲绝,父亲劝止他,陈锡九抽泣着听从了。看到妻子在母亲身旁,就问母亲:“儿的媳妇在这里,是不是也已是泉下之人了?”母亲说:“不是,她是你父亲接来的,等你回家时,便一起送回去。”陈锡九说:“儿想在这里侍奉父母,不想回去了。”母亲说:“你千辛万苦跋涉而来,是为了父亲的遗骨。你不回去,那当初立志是为了什么?况且你的孝行上天已经知道了,赐给你万斤金子,夫妻二人享受的日子正长,怎能说不回去呢?”陈锡九只是垂着头哭泣。陈父多次催促他快走,陈锡九痛哭失声。父亲生气地说:“你不走吗!”陈锡九害怕了,止住哭声,才询问父亲葬在什么地方。父亲挽着他的手说:“你走,我告诉你,离那乱坟岗子百馀步,有一大一小两棵白榆树,那地方就是。”拉着他走得很急,竟来不及向母亲告别。门外有个健壮仆人正牵着马等待。陈锡九骑上马以后,父亲嘱咐他说:“你今天住宿的地方,有少量盘缠,可以快点儿整理行装回家,向你岳父索要你媳妇,得不到媳妇,不要和他罢休。”陈锡九答应后走了。马跑得飞快,鸡叫时到了西安。仆人扶陈锡九下马,陈锡久刚想让仆人代向父母致意,仆人和马都不见了。陈锡九找到原来住的地方,靠着墙壁打盹,等待天亮。坐的地方有拳头大的石头硌屁股,早晨一看,是块银子。他用这块银子买了棺木租了车马,来到双榆树下,找到父亲的尸骨,运回了家乡。将父亲与母亲合葬完毕,银子也用光了,家中四壁空空。幸而村里人可怜他是个孝子,都送给他饭吃。陈锡九准备要到岳父家去索要妻子,自己思量不能动武,就和本家哥哥陈十九一同去。到了岳父家门口,守门人不让进。陈十九向来是个无赖之人,就用污言秽语大骂。周某让人劝陈锡九回去,说愿意立即送回女儿,陈锡九就回来了。

初,女之归也,周对之骂婿及母,女不语,但向壁零涕。陈母死,亦不使闻。得离书,掷向女曰:“陈家出汝矣!”女曰:“我不曾悍逆,何为出我?”欲归质其故,又禁闭之。后锡九如西安,遂造凶讣,以绝女志。此信一播,遂有杜中翰来议姻 [13] ,竟许之。亲迎有日,女始知,遂泣不食,以被韬面 [14] ,气如游丝。周正无法,忽闻锡九至,发语不逊,意料女必死,遂舁归锡九,意将待女死以泄其愤。锡九归,而送女者已至,犹恐锡九见其病而不内 [15] ,甫入门,委之而去。邻里代忧,共谋舁还。锡九不听,扶置榻上,而气已绝,始大恐。正遑迫间,周子率数人持械入,门窗尽毁。锡九逃匿,苦搜之。乡人尽为不平,十九纠十馀人锐身急难,周子兄弟皆被夷伤 [16] ,始鼠窜而去。周益怒,讼于官,捕锡九、十九等。锡九将行,以女尸嘱邻媪。忽闻榻上若息,近视之,秋波微动矣,少时,已能转侧。大喜,诣官自陈。宰怒周讼诬,周惧,啖以重赂,始得免。[13] 中翰:明清时代内阁中书之别称,也称“内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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