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利名场,钻入安乐窝,闲快活!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投,应为“酘(dòu)”,指再酿的酒。酷(pēi),是未过滤还带着米糟的新酒。
“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有两解,一是指具体的菜肴,二是上承“闲吟和”,指互相吟和的内容。
“心猿意马”本是道家术语,用来形容修道时心神不宁、俗念不绝。魏伯阳《参同契》:“心猿不定,意马四驰,神气散乱于外。”收锁住意马心猿是方外之人的修炼之道,这里指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欲望、愁苦和不平。
槐阴梦:即“南柯梦”。典出自于唐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书生淳于梦醉后梦入大槐安国,享尽荣华,醒后方知梦中叱咤风云的大槐安国不过是槐树下一大蚁窝。淳于棼因此大悟,梦中功名都难以长久,现实之中的显达就更难求取。
南亩耕:用陶渊明隐居南山之典。陶渊明《归园田居》:“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东山卧:用东晋谢安隐居东山之典。据《晋书·谢安传》载,谢安早年曾辞官隐居会稽之东山,朝廷屡次征聘,都拒绝不受。一直到最后,才从东山复出,官至司徒要职,成为东晋重臣。又,临安、金陵亦有东山,也曾是谢安的游憩之地。后以“东山”为典,指隐居或游憩之地。
【评析】 关汉卿(约1230—约1310),号已斋,又作一斋。大都(今北京市)人,一说解州(今山西解县)人、祁州伍仁村(今河北安国市)人等,《录鬼簿》称其曾为“太医院尹”。关汉卿是元代最重要的杂剧作家,被尊为“元曲四大家”之首,他一生共创作剧本66种,现存18种,大多是经典之作。小令57首,套曲13套。
这四首小令使用同一曲牌和题目,属于联章体形式,也称为重头小令。
第一曲,表达对闲适生活的向往。对作者而言“闲适”体现在:行、坐、饮、餐、歌、卧,都能适意安心,随心所欲。而且,这种清闲快乐最好能够天长日久,终生享受。固然,这种生活方式的确堪称“快活”。表而看来,简直是承平日久的治世之音。
第二曲,歌咏田园生活的真淳快乐,表达了对自由自在隐居生活的向往。老酒重新酿过,新酒刚刚出锅,诗人与几个山野和尚、老农围坐一团,笑尝佳酿,闲吟诗章,热闹融洽,好不快活!要强调的是,与作者交往唱和的是山僧,是野叟,皆不是名利场上的人,要么如闲云野鹤,要么与世无争,和向风尘的诸公不是同道中人。借此可以知道作者的价值取向,否定什么,肯定什么,一目了然。
第三曲,表达了跳出风波、远离名利的意愿。本曲最能看出作者内心的矛盾和苦闷,作者潜藏的痛苦似乎已经难以压抑,言语之间处处透露着不平。曲子开头的“意马收,心猿锁”二句,即已传达出心绪难平之意。接下来,“槐阴午梦”和“红尘恶风波”两个典故强化了远离名利、是非红尘的心志。“红尘恶风波”应该是指“沉郁下僚,志不得伸”的险恶生存环境。既然如此,不如“钻入安乐窝,闲快活”。一“闲”字,带有几分酸楚之意,隐约表明了痛苦矛盾的心理状态。
第四曲,抒发归隐山林,傲岸不屈的人生态度。“南亩耕,东山卧”,用陶渊明和谢安典故,以二人自比,向往陶、谢二人隐逸高致,“世态人情经历多”,阅尽红尘,勘破世态人心,冷眼旁观,人世间的功名利碌皆是一场虚空,无意义极了。就让那些所谓的贤人聪明人继续走他的阳关道,名利场。我难得糊涂,作一个愚顽的人,两耳不闻世间乱声,双目无视五色五音,清静无为,做一个快活任性逍遥的闲人。既然决定跳出红尘,那些贤愚、善恶、高下等等,又有什么好争的哟!最后这一句,可谓百感交集,既是作者的自我宽慰,又饱含无奈和愤懑;既有豁达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傲岸和耿介。
纵观以上四支小令,可以清楚地看出,作者在对“闲适”的歌咏中,几乎处处都涌动着讥讽、痛苦、愤懑和不平之感。关汉卿一生“沉郁下僚,志不得伸”。所谓“闲快活”,不过是作者试图用来消解人生苦难的一种想象而已。达则兼济,穷则独善,无法显达的关汉卿只能在不平与愤闷中无奈选择独善,选择归隐。四首曲子语言通俗,质朴自然,看不到雕琢的痕迹,感情色彩十分强烈,意蕴丰富,令人回味无穷。
[双调]沉醉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