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广钧的确天资聪颖,从小便有神童之称,尤擅长诗。十三四岁的时候,他的诗作便受到老辈诗人的赏识,被公认为湖湘诗坛的后起之秀。让我们借此机会抄录他的两首诗,以便读者略窥他的诗风。
其一《题齐河壁》:“岱顶人归小九州,马前晴色鹊华秋。穿山古驿兼愁断,到海长河破晓流。辩士文章恢赤县,女郎风雨避青邱。羁吟莫认还乡路,明日车程过白沟。”
其二《陶然亭薄暮》:“节序惊人不可留,风丝檐角见牵牛。寒砧和笛风清响,玉露兼风作素秋。京洛酒痕消短褶,关河幽梦落渔钩。雄心绮思成双遣,拼得红香委暮流。”
读者看看,比起他那爱吟诗的伯父来,“神童”的诗是不是真的才气多一点?
论资质,曾广钧或许胜过父、祖两辈,但论立身处世,却不如父、祖两辈远矣。曾广钧风流不羁,以诗酒名士自居。我们来看他的胞妹曾广珊后来是怎么评价他的:“幸亏文正公未做皇帝,如做,到了第三代,皇位如果传给他那个擅长诗词、爱搞女人的孙儿,那就会做李后主或宋徽宗了。”(见罗尔纲著《太平天国史》第二千零六十四页)可见,曾广钧在家族中口碑并不好。他的官只做到知府,似乎也无任何政绩可言。不过,他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女儿曾宝荪。她是中国第一个获得外国大学学位的女性,后来在长沙创办艺芳女校,终身未嫁,献身教育事业,为曾氏家族赢得了极好的声誉。
致沅弟(同治五年九月十二日)
沅弟左右:
九月初六接弟八月二十七八日信,初十日接初五樊城所发之信,具悉一切。
顺斋一事业已奏出,但望内召不甚着迹,换替者不甚掣肘,即为至幸。弟谓命运作主,余素所深信;谓自强者每胜一筹,则余不甚深信。凡国之强,必须多得贤臣工;家之强,必须多出贤子弟。此关乎天命,不尽由人谋。至一身之强,则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三种。孟子之集义而慊,即曾子之自反而缩也。惟曾、孟与孔子告仲由之强,略为可久可常。此外斗智斗力之强,则有因强而大兴,亦有因强而大败。古来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其智力皆横绝一世,而其祸败亦迥异寻常。近世如陆、何、肃、陈亦皆予知自雄,而俱不保其终。故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
贼匪此次东窜,东军小胜二次,大胜一次;刘、潘大胜一次,小胜数次。似已大受惩创,不似上半年之猖獗。但求不窥陕、洛,即窜鄂境,或可收夹击之效。余定于明日请续假一月,十月请开各缺,仍留军营,刻一木戳,会办中路剿匪事宜而已。余详日记中。顺问近好。
◎评点:求强在自修处不在胜人处
尽管曾氏对老九参劾官文之事老大不同意,但眼下的老九,已不是十多年前那个在大哥面前虽心里不同意但行动上不得不听话的小青年了。他要做的事情,已无人可阻挡了。
曾氏只能退而求其次,但愿后果不太严重就算是幸运了。
针对老九“自强者每胜一筹”的观点,曾氏发表了自己的不同看法。他在谈到一身之强时,列举了三种不同自强模式,即北宫黝式、孟施舍式、曾子式。北宫黝、孟施舍,这两个人已不可考,曾子即曾氏家族奉为始祖的宗圣曾参。这三种自强模式出于《孟子·公孙丑篇》。
孟子与其学生公孙丑在谈到培养自己的勇气的时候,说北宫黝皮肤被刺不退缩,眼睛被戳不眨眼皮,但在大庭广众下却不能忍受一丝被人所挫。有人骂他,他一定回骂,无论是一国君主还是市井小民,他都视如等同。而孟施舍与人交战,是一点也不考虑对方的实力和自己的后果,他只是凭借着胆气去较量。至于曾子,他奉行的原则是守约,即遵守一个标准:倘若是自己不占理,即便对方是最卑贱者,也不去欺侮;倘若道理在自己手上,即便对方是千军万马,也勇往直前。